婆婆旅游回来:儿媳月子完了吧儿媳冷笑:完了,完的不止月子

《月子之后》

"月子完了吧?"婆婆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,笑容里带着疲惫,头发和衣服上还沾着长途车站的尘土。

"完了,完的不止月子。"我抱着孩子,脸上挂着冷笑,眼里写满了一个月来积攒的委屈和怨气。

那是1993年的仲夏,我们家住在江北一个普通的农村小院里。青砖灰瓦,院中一棵老槐树,树下放着几把竹椅,是天热时乘凉的好地方。

丈夫周明在县城一家新开的服装厂打工,每个月能赚一百多块钱,在村里已经算是不错的收入了。我原本在村里的缝纫组做活,自从怀了孩子,就只能待在家里。

临产前两天,婆婆张兰英突然告诉我,她要跟村里的王大姐去南方旅游,说是这辈子没去过南方,趁着现在身体还硬朗,要去开开眼界。

"媳妇,你别着急,我去去就回,保准赶在你出月子前回来。"婆婆拍着胸脯保证,手里已经收拾好了一个蓝布包袱。

我当时心里又是失望又是委屈,但看着婆婆期待的眼神,也不好说什么。只是问:"那我生产时怎么办?"

"找隔壁王大娘帮忙呗,她接生过那么多孩子,有啥问题?"婆婆满不在乎地说,像是去赶个集就回来似的。

第二天一早,我还睡着,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。透过窗户的纱帘,我看见婆婆背着那个蓝布包袱,快步离开了小院。她没有回头,背影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急切和坚决。

就这样,婆婆走了,留下我一个人在家等着生产。那时农村人生孩子,大多是在家里,请个接生婆就行了。医院是有的,但要花不少钱,而且镇医院离我们村有十多里地,也不方便。

两天后的黄昏,我感觉腹痛难忍,犹如刀割。我颤抖着手,摸到了墙上挂着的那部老式转盘电话,拨通了王大娘家的号码。

"大娘,我、我可能要生了..."我疼得话都说不完整。

"别怕,我这就叫接生婆过来!"王大娘的声音透着一股沉稳,给了我一丝安慰。

那晚上,我疼得死去活来,只能靠隔壁王大娘帮忙叫来的接生婆李婶子。李婶子是村里有名的"巧手",一辈子接生了上百个孩子,人称"生娃婆"。

"使劲啊,小红,看到孩子头了!再使把劲!"李婶子在床边喊着。

"呜——"我咬着毛巾,额头上的汗水如雨下落,疼痛让我几乎失去了意识。

孩子哇哇落地时,产房里只有我、王大娘和接生婆李婶子三个人。夏夜的蝉鸣声透过破旧的纱窗传进来,与新生儿的啼哭交织在一起。我躺在床上,望着屋顶的木梁,泪水顺着脸颊流下,打湿了枕巾。

"是个大胖小子,足有七斤二两!"李婶子高兴地说,手脚麻利地给孩子剪了脐带,包上尿布。

"好好好,公鸡生蛋喽!小红,你们周家有后了!"王大娘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。

月子里的日子如同凝固的豆油,一点点艰难流淌。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喂奶,洗尿布,一天到晚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。

我抱着孩子,一手拿着奶瓶,一手用筷子夹着早已凉透的咸菜。灶台上的粥煮开了,我却没力气起身。窗外是初夏的骄阳,蝉鸣声此起彼伏,汗水浸透了我的衣襟,后背贴在竹椅上又湿又黏。

"小红,哎呀,你怎么自己起来了?"王大娘端着一碗鸡蛋面走进来,看到我摇摇晃晃地站在灶台前,吓了一跳。

她放下碗,一把扶住我:"坐月子哪能这样啊?赶紧坐下!"

"大娘,没事,我能行。"我强撑着笑了笑,其实两腿早已发软,只是不想麻烦别人。

王大娘叹了口气:"你这婆婆也真是的,孙子都生了还不回来照顾。南方有啥好玩的,不就是大城市嘛,有啥稀奇的!"

我没说话,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面条。王大娘特意做的鸡蛋面,香气扑鼻,可我却尝不出味道,心里的苦涩和面条一样咽进肚子里。

那天晚上,我发起高烧,浑身抖如筛糠。王大娘连夜把我送到村卫生室,孩子则放在她家照看。乡村医生皱着眉头说:"这是月子病,吃药也没用,只能好好调养。没人照顾,就是这样的!"

"我来看护她吧,我闺女能帮忙带两天孩子。"王大娘说。

就这样,我在病痛和孤独中熬过了一个月。丈夫因为厂里忙,老板管得严,请假要扣双倍工资,只回来看过两次,每次不超过半天。他每次回来都提着从县城买的鸡蛋和水果,讪讪地解释着厂里有多忙,大家都在加班赶货。

"老周家的,你媳妇差点没命啊!你妈咋回事,这个时候还出门玩!"王大娘不客气地数落道。

丈夫低着头不敢吭声,只是抽空去看看儿子,又匆匆回了厂里。

每天夜里,我都要起来三四次给孩子喂奶,换尿布。孩子哭闹时,我只能抱着他在屋里走来走去,唱着走调的童谣哄他入睡。有时候实在困得睁不开眼,就坐在床边,头一点一点的,却不敢真睡,怕压着孩子。

村里的几个妇女时不时来串门,看看孩子,顺便打听点闲话。

"哟,张兰英这时候去南方,真是稀罕事!"

"听说是跟王家大姐一起去的,人家王大姐有亲戚在深圳开厂子呢!"

"你婆婆去享福了,留你一个人坐月子,也真是..."

那些闲言碎语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。我一边应付着她们,一边不停地找借口打发她们走。等到人走后,我才能偷偷地抹眼泪。

就在我以为这苦日子即将到头时,一天下午,大门被推开,婆婆张兰英站在那里,手里提着几个花花绿绿的塑料袋,脸上挂着笑容。她比走时瘦了一圈,皮肤晒得黝黑,手上的老茧似乎更厚了。

"儿媳妇,我回来了!南方真好啊,给你和孩子带了不少好东西!"婆婆像没事人一样走进来,从袋子里掏出几件鲜艳的小衣服和一些南方特产——广东的陈皮,还有当时很少见的芒果干。

"这衣服多漂亮,比咱这的强多了!"婆婆笑着在我面前晃着那件带着卡通图案的小背心。

我抱着孩子,一言不发,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像山洪一样奔涌而出。

"月子完了吧?"婆婆看我不说话,试探着问。

"完了,完的不止月子。"我冷冷地回答,心想,我对你的信任和期望,也一起完了。

气氛顿时凝固,婆婆的笑容僵在脸上,她尴尬地收起那件小背心,讪讪地说:"我...我是不是回来晚了点..."

正说着,丈夫周明从门外走进来,提着一袋米和一些菜。看到婆婆,他愣了一下,然后勉强笑着说:"妈,您回来了。"

"明子,我给你带了南方的特产,你尝尝!"婆婆从袋子里掏出一包咸鱼干,"这是广东那边的特产,听说可好吃了!"

"妈,你怎么现在才回来?"丈夫脸上表情十分复杂,既有责备,又有关心。

"我...我不是说了要去南方玩玩嘛,顺便看看那边的世面。"婆婆支支吾吾,不敢看我的眼睛。

"玩?"我再也忍不住,积攒一个月的委屈和怨气如山洪爆发,"我一个人生孩子,一个人熬月子,差点没命了,您倒是玩得开心!王大娘一家人天天来帮忙,就是我亲婆婆,一走就是一个多月!"

我哭得泣不成声,孩子被惊醒,也跟着哭起来。婆婆站在那里,默默低下头,不辩解也不反驳,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,指节都发白了。

丈夫夹在中间,左右为难:"小红,我妈也不是故意的,南方那边路途远..."

"你别替她说话!"我打断他,眼泪夺眶而出,"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吗?我一个人照顾孩子,洗尿布,煮饭,连病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!要不是王大娘一家帮忙,我和孩子早就不知道怎么样了!"

我越说越激动,身子晃了几下,差点栽倒。丈夫赶紧扶住我,担忧地说:"你别激动,身体要紧。"

婆婆听着,眼里闪着泪光,却依然沉默,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,任凭我发泄。这反而让我更加生气,至少她该解释一下,或者道个歉啊!

晚饭时,三个人围坐在桌前,却没人说话。我一口饭也吃不下,只是时不时看孩子有没有醒。婆婆做了一桌子菜,有我爱吃的红烧排骨,还有农村难得一见的白切鸡,可我却一筷子也没动。

饭后,婆婆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更小的布包,小心翼翼地打开,里面是一沓钱。那时候刚开始流通的新版人民币,一百元一张的大钞,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,在那个年代,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。

"这是我这趟攒下的钱,给孙子以后上学用。"婆婆轻声说,目光柔和地看着熟睡中的孙子。

我冷笑一声,起身回了屋。关上门后,我靠在门板上,眼泪再次涌出。心里想着,钱重要,还是亲情重要?孩子将来上学还早,现在连月子都没坐好,身子恐怕早就落下病根了。

第二天早上,我起来喂奶时,听见院子里传来婆婆和王大娘的对话。我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,透过窗纱望去,只见两人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,婆婆正在晾晒从南方带回来的衣服。

"兰英啊,你就直接告诉小红实话吧,何必编什么旅游的故事。"王大娘直截了当地说。

婆婆愣了一下,叹了口气:"我怎么好意思说呢?说我这把年纪跑去给人家洗碗端盘子赚钱?那多难为情。再说了,我要是说实话,小红和明子哪能让我去啊。"

我的心猛地一颤,握着奶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。

"你那妹妹走得突然,你俩感情那么好,你去送她最后一程没错。但你瞒着媳妇去南方打工这事,也该坦白了。"王大娘接着说,语气里带着理解和劝慰。

"我那点文化,除了洗盘子还能做什么?"婆婆的声音哽咽了,"我听说那边饭店缺人手,一个月能赚三百多,比我在家种田强多了。我妹妹临终前一直念叨想看看大海,我答应她了,哪能不去?去了之后,看到那边工钱高,就想多赚些回来。孙子以后要上学,家里得有钱啊。"

"你也真是的,这么大年纪了,还去做那么累的活。"王大娘心疼地说。

"比种地轻松多了!"婆婆笑了笑,"就是洗洗碗,端端盘子,老板人也好,知道我有急事,让我住店里,省了住宿费。"

我站在窗后,泪水滑落。想起婆婆手上的老茧,想起那一沓钱,还有那几件从未见过的鲜艳小衣服。原来那不是什么南方特产,而是她用血汗钱买来的礼物。我心里的怨气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动和愧疚。

中午,我默默地做了一桌饭菜。有婆婆最爱吃的红烧肉,还有她常念叨的家乡小炒——清炒豆角。我特意用了平时舍不得用的花生油,菜香四溢,连院子里都能闻到。

婆婆从屋里出来,怔怔地站在厨房门口:"你这是...?"

"妈,尝尝我做的菜合不合您的口味。"我轻声说,眼睛有点红。

婆婆眼睛湿润了,颤抖着坐下。我给她盛了一碗饭,又在碗里夹了块红烧肉,那块肉肥瘦相间,红亮油润,正是婆婆爱吃的部位。

"我听到您和王大娘的话了。"我低声说,"对不起,我不该误会您。您去南方,既是为了送妹妹最后一程,又是为了多赚些钱...我...我真的很抱歉。"

婆婆摆摆手,眼圈红了:"是我不好,我该早点告诉你的。妹妹得了重病,医生说没多少日子了,她一辈子没出过远门,临终前想看看大海。我不能不去啊!后来想着既然去了南方,就多赚些钱回来。那边饭店缺人,正好我会做一手好菜,老板娘留我做帮厨。"

我突然想起婆婆背着那个旧布包出门时的背影,风尘仆仆却坚定。她那一代人,沉默是最大的表达方式,吃再多苦也不会说出口,只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爱。

"妈,您以后有什么事,直接和我说就是了。我们是一家人。"我握住婆婆粗糙的手,声音哽咽。

婆婆点点头,眼中泪光闪烁:"我就怕你们不让我去。我妹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,她临走前,我得去送送她。"

"您当然应该去。"我擦了擦眼泪,"只是您该告诉我实情,我会理解的。"

婆婆低头吃饭,嘴角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:"你做的红烧肉,比我做的还香。"

下午,孩子醒了,哭得很厉害。我刚要去抱,婆婆已经快步走到摇篮前,熟练地把孩子抱起来,轻轻拍着他的背:"乖孙子,别哭,奶奶在呢。"

看着婆婆轻拍孩子的背影,我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,母亲也是这样整夜抱着我,不眠不休。那一刻,我似乎更理解了婆婆,理解了她对亲情的执着和对未来的期望。

晚上,丈夫回来,看到我和婆婆相谈甚欢,松了一口气:"我还担心你们..."

"担心什么?"我打断他,"你妈可是为了咱家,跑去南方打工赚钱了。还有,她是去送她妹妹最后一程,这是多大的亲情啊。"

丈夫一脸困惑。婆婆急忙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从妹妹生病,到自己瞒着家人去打工的经过。

"妈,您怎么不早说?"丈夫眼圈红了,"您这么大年纪了,还要去洗碗端盘子,我们心里多不是滋味啊。"

"说什么说,我一个老太婆,能帮就帮点吧。"婆婆摆摆手,眼神却落在熟睡的孙子身上,充满疼爱,"我这辈子没读过书,不懂啥大道理,就知道要让孙子将来有出息,可不能像我们这辈人一样,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。"

那晚上,我们三人难得坐在一起,看着院子里的星星,聊着未来的计划。丈夫说要更加努力工作,争取在县城买套房子,让我和孩子过去住,也方便孩子将来上学。婆婆则说她攒的钱就是给孙子将来上大学用的,现在上大学多贵啊,得早点准备。

那天晚上,我从箱底找出了婆婆当年的嫁妆——一条绣着牡丹的枕巾,这还是我结婚那天从婆婆的箱子里看到的。我用这条枕巾给孩子做了个小枕头,绣着的牡丹花艳丽喜人,寓意着富贵和幸福。

婆婆看到时,愣了好久,然后笑着擦了擦眼角:"这枕巾是我娘给我的,她说牡丹花开富贵来。没想到你还记得。"

"当然记得,那可是您的传家宝。"我笑着说,"现在传给您孙子了。"

日子依旧平淡如水,但我和婆婆之间,那道无形的墙,悄然倒塌了。有时候,我会看着她粗糙的手抚摸孙子的小脸,想起她南下打工的身影,心中既愧疚又温暖。

婆婆开始教我做各种小菜,我则慢慢学会了照顾孩子的各种技巧。闲暇时,我们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,喝着自制的酸梅汤,聊着家长里短。那树下的石桌上,摆着最普通的茶具,却盛着最温暖的亲情。

有时候,村里人还会说闲话,说婆婆不该那时候出远门,我就会大声回怼:"我婆婆是去送妹妹最后一程,还抓住机会多赚了一笔钱,这有啥不对的?换了你们,能做得这么好吗?"

时光如水,转眼又是一年。孩子已经能扶着墙走几步了,胖乎乎的小脸上总是挂着笑。婆婆用她攒的钱,给家里添了不少东西——一台十四寸的彩色电视机,一台洗衣机,还有一台电风扇,这在当时的农村,都是稀罕物件。

每当电视里放着《新闻联播》,婆婆就会抱着孙子,指着屏幕说:"看,这是北京,将来你要好好读书,考上北京的大学去!"

丈夫的工作也越来越稳定,厂里提拔他当了小组长,工资涨到了两百多。他开始琢磨着在县城买房子的事,每天下班回来,都会跟我们讨论这个话题。

月子是完了,但我和婆婆之间的情谊,才刚刚开始。我明白了一个道理:误解常常来源于不沟通,而温暖总是藏在最平凡的细节里。

如今,每当我看到婆婆和孙子在院子里玩耍的场景,心中总是涌起一股暖流。窗外,夏日的蝉鸣依旧此起彼伏,阳光透过窗棂,将婆婆和孙子的剪影投在墙上,温暖而踏实。

就像那条绣着牡丹的枕巾,历经岁月却依然鲜艳,我们的亲情,虽然曾经历误解和挫折,却在理解和体谅中变得更加坚固。